三等獎作品

大地上的異鄉者



陳佳琦

上海財經大學 金融學院 本科生


很少有在旅途中帶書的習慣。一來是嫌包裹太重(最近的書總是做成精裝版),二來喧鬧的風景擠入眼簾,便也不怎麼容得下餘外的文字了;三來,想要讀的書太多,三千佳麗雨露均沾自然辦不到。

所以在看到林達《帶一本書去巴黎》的名字時只是撇了撇嘴:巴黎流光溢彩,又怎是一本書道得盡說得明。後來翻開此書便也印證了原先的想法,書不過是個引子,作者要讀的,是一座城市的興衰榮枯。

但這並不說明旅行中無需閱讀,閱讀和讀書有著本質的區別。

前些日子去鼓浪嶼,生物鐘幾乎顛倒。早上天未光便起來囫圇吞下早點,拿著相機出去。清晨的光線柔和沉穩,街上人影稀疏,也不見打扮隨意的導遊,將旅行團的旗子高高搖動,喊“某某公司的先生們小姐們這邊走啊這邊走”。鼓浪嶼仿佛浮動在這一份短暫的靜謐之中,很是享受的樣子。爾後天又慢慢明亮起來,枝葉間斜斜地插入斑駁的光,小飯館開了門面,小攤擺起了海鮮,空氣中有股子誘人的香氣飄著。人聲嘈雜了起來,人影也四處晃動,寧靜被打破,倒添了幾分世俗的,平凡的喜氣。

快到正午時,去嘗地道的小吃,然後就回民宿蒙頭大睡,直到夕陽斜斜地湧進窗戶,再慢慢地走出去。傍晚的光線溫柔浪漫,海面的鱗光似目含情。情侶在海邊小道嬉笑著並肩而行;著白色汗衫的老漢,並著眉目慈祥的妻子坐于石欄,眺望著對岸的廈門島,餘輝將他們映作黯淡的剪影,心裡有一塊柔軟的地方被觸動,我快速舉起相機定格下這一瞬間。

旅行中得到的最大驚喜便是情感的共鳴,這大概也是為什麼每年有這麼多失戀的青年男女投奔麗江,在那裡得到心靈的慰藉。世間繁雜,旅行中不經意碰見的人,讀到他們悲喜不定的表情;不經意遇到的事,聯想到自身而自憐;不經意看到的風景,讀到風景背後沉重的歷史。這都可以在心裡寫一本書,用文字寫更用心情寫,涉獵廣泛,光怪陸離,作為作者本身,也不定知曉這本書的結局會通往何方。待書寫厚了,社會便告訴我們,這本書叫做“閱歷”。

我們或許不會承認這個名字。不然如何繼續做一個孤獨的旅行者,勉力走在旁觀者的路上,看別人的故事別處的風景,留下自己的笑容和眼淚。

南京著名的先鋒書店,標語簡潔又明朗地印在服務台後:“大地的異鄉者”。初起我不明白,覺得這文藝的一行字大概只是增加店面的噱頭,裝作文化深沉罷了。直到抱著厚厚一摞別處難以尋得的好書,走在古都金陵陰沉夜色中,涼風習習,才明瞭,所謂大地上的異鄉者,便是流浪與漂泊。這無關於是否在上海內環或者北京三環內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作為讀書人和旅行者的代價便是,心靈終其一生都居無定所四處流浪,尋覓港灣卻求之不得。閱讀的過程便是一次漂泊,將自己融進他人的故事他人的悲歡,狠命鑽進思考者的腹腔中去做一隻蛔蟲。這樣殘酷的漂泊於我們,或者更能尋到一份心安。大地何其寬廣,才能容下我們無邊的流浪。

而旅行,除卻沒有書香和肉體的安定,與閱讀又有什麼區別呢。

其實我並不願用這樣繁瑣和冗長的語言來描述我對於閱讀了旅行的感受。旅行之於我,大概是一份家常菜譜。從宿舍走到教室的路上,驚喜地發現昨晚雨水的滋潤讓路邊的野花盡數盛開,貓溫柔地棲息其上,不過短短五百米短途,心中的滿足也讓我完成了一次旅行。

曾經最希望的是,手執張岱的《西湖夢尋》,去走斷橋殘雪,追憶古老朝代的餘光,也學他湖心亭看雪,杯酒暖身,小菜融情。裝酒的杯子要像張岱那樣的素瓷,行酒令要吊吊書袋子,還要有四十八股的油紙傘……後來真去到西湖,只能歎“當時粉黛,何處笙簫”,許多東西是再也尋不回的了。這便頓悟,其實早在浸淫於《西湖夢尋》的書頁中時,我已經到了西湖,徜徉其中了。

進行一場以閱讀為目的的旅行,體會一場情事,一場榮枯。只要思索和體悟不止,閱讀和旅行,在這片大地上,便不會有終止的那一天。 【評語】
品位高、有高雅的內涵,文字也老道,對於讀書與閱讀的區分有見地,將此與旅行的內涵勾連,高度立現。身臨其地的感受可更具體描寫。